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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初春三月,花团锦簇的光景,御花园中大朵大朵的秀色开得泼泼洒洒,任谁见了都要驻足观赏片刻。
园中东南角落的赏鱼池边,坐着一杏色襦裙的女子,乌黑如瀑的长发落在她纤瘦的肩头,只用一支紫色琉璃垂丝簪松松半挽,就已经是极好的颜色。
此时微风徐徐,吹开她杏色描金的宽袖,露出白皙细腻的一截细腕,在乌发的映衬下,更显凝脂般的惑人。
本是一副极引人的美人观池图。
可,不巧。
美人此时柳眉微蹙,一言不发地坐在池旁,心情颇为不佳。
婢女灵儿陪在一旁枯站了会儿,悄悄挪动稍许酸麻的腿,试探地问:“姑……姑娘,这是怎的了?”
前头抱膝而坐的人毫无反应。
灵儿摸摸鼻子,识趣地后退一步。
实在不是她伺候得不专心,而是变故来得属实太快。
昨儿她家姑娘得知要入宫见六公主,连夜将金纱橱内今年新做的衣裳全都试了一遍,最后择了华贵却不失清雅的杏禾蝶翅裙,另千挑万选锦绣坊新款琉璃垂丝簪作配,扬言要给深居宫中的六公主长长眼,瞧瞧京都华街上的手艺。
六公主是皇后嫡出,与姑娘是表姐妹的关系,私下里更是投缘,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可她跟着主子一大早兴冲冲入了宫,连六公主的面都还没见到,她家姑娘便一脸漠然地离了凤仪宫。
不,更准确地说,是连皇后娘娘的凤仪宫内殿都还没入。
虽未出一言,但灵儿知道,姑娘全身上下都在传达四个字——我不开心。
灵儿绞尽脑汁回想二人一路上所遇,没发现任何异常。
更何况她家姑娘身份尊贵,身为重臣之女,又有皇后这位姑姑撑腰,中宫唯一嫡出的六公主又与姑娘私交甚亲,她实在想不出有谁敢冲上来给这位小祖宗添堵。
思及此,灵儿生怕闲言碎语给她扣上个“伺候不尽心”的帽子,殷勤地将腰弯下来些许,体贴道:“姑娘可是担心老爷给您择的夫婿入不了眼?别的奴婢不敢说,老爷对您向来有求必应,吃穿用度皆是顶级,择的夫婿也一定是整个京都城中数一数二的男子,要是姑娘实在不喜,大可以跟老爷明说,老爷一定会……”
灵儿话未说完,前头静坐许久的人突然有了点动静。
秦玥依旧蹙着眉,那双又大又清澈的杏眸眼波一转,朝灵儿的方向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又慢慢将目光挪到了原先的池面上。
灵儿立刻闭嘴,顺着主子的视线去看那池面,空空如也,连条鱼的影子都没见着。
意思是,猜错了?
既然不是为着自己的婚事,难不成为的六公主的?
方才听宫女偷偷谈论,六公主即将被赐去突厥和亲,千里迢迢再难相见,又听说那突厥王子长于蛮夷之地,公主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难以脱身。
毕竟六公主与姑娘明着算表姐妹,私下里更是感情深厚的手帕交,姑娘担心得呆坐于此,倒也十分合理。
灵儿暗自点头。
“姑娘,”她斟酌开口,“虽说突厥的那劳什子王子听着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那里民风蛮横,水源缺乏,奴婢听说连洗澡都是问题……”
秦玥唇角微抽,尽力维持自然的脸色僵硬了些。
“还有突厥部族住的不是咱们京都城这样的大院子,而是用牛皮羊皮随意搭成的棚,十分寒酸。奴婢还听说突厥人蛮横无礼,突厥王子生得应当也是粗俗不堪,我大黎公主下嫁真真儿的不值……”
秦玥的脸色又僵硬了些。
“可六公主是黎国的公主,宫中又无其他适龄公主,为了家国大义,公主此行不得不应,奴婢知道姑娘心中难……”
“灵儿。”
秦玥忍无可忍,将视线挪回身后的小丫头身上,声音飘忽忽的,仔细听还有些颤抖:“我渴了,你去凤仪宫偏殿给我端杯茶来。”
御花园离凤仪宫一来一回需得一个时辰,她要把灵儿打发得远远的,让自己的耳根子清净清净。
闻言,灵儿错愕地张大了嘴,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在主子平静的目光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细碎的脚步声远去,身后终于没了声。
秦玥环顾四周未见其余人影,拾起身侧的一块石子扔进池水,看那池中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神色才露出些颓靡松动。
想起今日在凤仪宫外偷听到的一切,她的心还是止不住的发凉——
她是当朝宰辅之女,生母早亡,父亲早早娶了继室入门,为着这点,父亲心里对她多少存了愧疚,是以不管吃穿用度还是关心爱护都有过之无不及。
就连京都大多世家贵女无法左右的亲事,父亲都承诺只有她中意才会点头。
可,刚才她听到了什么?
父亲竟说,要让她代替六公主去突厥和亲!
往日里那些父女情深的戏码瞬间破碎,秦玥一颗心上像扎满了冰碴子,拔凉拔凉的。
此事,还要从当今朝局说起——
江南水涝严重,朝廷分拨下去的救济款莫名失踪,正逢北边突厥来犯,圣上不堪其扰又分不出精力平定,有意将六公主裴帘送去和亲。
裴帘这丫头素来是个不听话的性子,听到风声,趁着圣旨未下,连夜收拾包袱逃出了皇宫。
圣上气得当场摔了杯子,命皇后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找回六公主。
和亲一事,板上钉钉,再无转圜。
秦玥尚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好姐妹捏一把汗,又听凤仪宫殿内,她的皇后姑姑对着父亲哭得泪如雨下,心酸又无奈:
“本宫是她生身母亲,又怎么会舍得她远嫁,可朝局如此,她是宫内唯一适婚的公主,圣上下旨,本宫又怎敢违抗,后宫嫔妃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稍有行差踏错……”
“总归垚儿出生太晚,三岁的年纪又怎能替姐姐说情,东宫太子虽记在本宫名下,当年已到记事年纪,何况到底不是亲生,如今也愈发与本宫疏远,本宫又有什么法子……”
“哥哥,这么多年我为秦家也算是贡献了所有,若阿帘找不回来,本宫就只有以死谢罪,绝不给祖上蒙羞……”
皇后的嗓音带着哭腔,似乎回首从前艰难的固宠之路,絮絮叨叨大有没完没了的趋势。
突然,一道坚定的声音打断了她。
“娘娘,”父亲的声音沉稳得可怕,“臣会尽力寻找六公主,若找不回——”
“阿玥与六公主年纪相仿,可代为前去突厥和亲。”
恍若一记惊雷在头顶炸开,站在殿外偷听的秦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出去。
好在十多年的贵女教养让她勉强寻回几分理智,秦玥再听不进任何,悄悄退出凤仪宫快步离开。
一路神思恍惚,不知怎的就来到了御花园的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