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还是灯火通明的,远远看去,像伫立在黑暗中的瞭望塔。
夏汐从出租车出来,一路跑到急救室门口,心跳快得几乎要作呕。
走廊冷冷清清的没有人,亮红的灯刺得她眼睛发疼。
“姚希彤家属?”
护士走过来,看见夏汐时闪过一阵惊异,但职业素养控制住她,认真负责的跟夏汐说完各种事宜后,循例安慰家属。
“她会没事吗?”夏汐脱口而出。
护士怔了怔,她不是刚出社会的毕业生,平日里见惯生死,但望着夏汐微红的双眼,还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没事的,你先别急,先坐坐吧。”护士劝慰道。
夏汐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杯,微烫的杯壁让她稍微冷静下来,这才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往后退了两步,坐在椅子上。
姚希彤是割腕自杀的。
大概为了麻醉自己,或者为了壮胆,她买了很多啤酒,喝完后才在浴室里实施计划。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姚希彤没有关电视机,在深夜,电视剧的吵闹声惹得邻居不满上门。
敲不开门,暴躁的邻居干脆报了警。
喝醉的失恋者在放了温水的浴缸边倒下,血染的池子触目惊心。
夏汐的双手十指交叉,用力的捏着。
头很疼,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如果她没有因为犯困回家,姚希彤是不是不会在冲动之下做出这种事呢?
夏汐的胃一阵一阵痉挛,她喝了口暖水,缓了一会,又抬头去看急救室。
还是跟刚才那样,没有变化。
走廊空荡荡的,除了她和值班的护士,没有其他人。
仿佛时光倒流到十五岁那年。
值班护士匆匆走过,带过冷风,钻进衣服里。
夏汐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出门太匆忙,穿少了。
她紧了紧衣服,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身体在颤抖,到最后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割腕流了一池子的血,还能活吗?
夏汐捂着发疼的头,泪水在眼眶中摇摇欲坠。
【以后要是再发生什么事,不要自己扛着,知不知道?】
一个声音,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出现在她闹哄哄的脑子里。
时渊。
夏汐如同发现浮木的溺水者,手指颤抖着去敲号码。
她的动作太凌乱,连解锁手机的动作都重复了好几次。
但在按下通话键时,她又犹豫了。
这个时间点,时渊应该在睡觉,他十二点多才给她发了晚安微信。
今晚是时渊在郁南的最后一场演唱会,说不定要比前两次疯。
虽然他不说,但这几天肯定也累了,开演唱会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可是,这时候真的好想听到时渊的声音。
还想扑到时渊怀里。
就任性一回吧。
提示音嘟了两三声后接通了,窸窸窣窣了几下,没了声音。
夏汐的心狂跳了两下。
就在她准备把电话挂掉时,那头终于传来有些低哑和迷糊的声音:“姐姐......?”
时渊明显没有睡醒,他嘟囔了两声:“我在做梦吗?你给我打电话啦?”
他的语气迷糊,但微微沙哑的声线里又带着惊喜。
“嗯......嗯。”夏汐含糊的应了声。
听见时渊的声音,她好像忽然平静了很多。
时渊笑了声,似乎转了个身:“怎么了?还早呢,这么快醒了?”
夏汐的话打了两个转,又变了:“今晚的演唱会怎么样?累吗?”
时渊:“当然累,不过很尽兴,南城还下雪了,挺漂亮的,我拍了照片,回去给你看。”
夏汐的手肘抵着大腿,微微前后晃着身体,听对方声音沙哑,缓慢描述南城今年最后一场演唱会的盛大光景。
“如果你也在现场就更好了。”
听见时渊的话,夏汐吸了吸鼻子笑:“等你回北安开的时候吧。”
“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夏汐应了声,时渊的兴高采烈,让她实在不想破坏对方的兴致。
“想让他快点回来”的话被她死死压在舌下。
“好了,你还没说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时渊正色道。
夏汐眨了眨眼,泪水已经被吸收殆尽,她低声说:“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
她扭头看向亮着红灯的急救室。
“醒来后很想你。”
时渊不知道是太兴奋还是什么,那头一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姐姐刚睡醒吗?”
“嗯。”
“那我很高兴能当你的捕梦网。”
夏汐的反应有点慢,愣了愣:“为什么是捕梦网?”
“十八世纪的印第安人相信夜空里有各种梦境,”时渊又翻了个身,“他们深信只有捕梦网可以捕获美丽的梦,让噩梦困在网中,灰飞烟灭于清晨的阳光。”
“我就是你的捕梦网。”
夏汐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小心的深吸一口气:“就你点子多。”
“当然,”时渊似乎贴近了手机,温柔的低声说,“等我回去。”
挂了电话,夏汐轻叹了口气,没有什么表情的等医生从里面出来。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记忆也从来没试过这么清晰,从小学起的第一面起,夏汐一点点记起和姚希彤相处的点点滴滴。
【以后我结婚,你一定要来当伴娘呀。】
【你说我们会是谁先结婚呢?先结婚的人是不是不能当伴娘?】
【那天玩合成软件,把我和阿泽的照片拼在一起,生成的小孩子好可爱哦。】
眼泪又开始浮上来。
她戴上耳机,调到那首出自十四岁时渊之手的歌。
眼泪像怎么擦也擦不完。
就在夏汐的回忆走到大学,她再次用手背擦去泪水时,另一侧走廊的尽头响起电梯停下的声音。
她低着头看手机,5点。
电梯门打开了,有人从里面走出来,脚步声愈来愈急。
她低着头,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出现在她的余光中,挡住了头顶晃眼的白炽光。
夏汐迟钝的抬起头——
胸口明显起伏的青年站在她面前,大口喘着气。
夏汐仰着头,呆呆的看着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一直在哭,”时渊蹙着眉,蹲在她跟前,抽了张纸巾轻轻吸去她脸上的泪水,“看看你,红都哭肿了。”
“你怎么在这儿?”夏汐有些傻傻的发问。
时渊握着她的手,合在自己掌中,低声说:“刚刚我不是说了‘等我回去’吗?”
时渊温度偏高的掌心,让夏汐有些回过神来:“不是,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还在郁南吗?”
“对啊,而且还在睡觉,”时渊坐在她旁边,无视前台值班护士惊异的眼神,把夏汐搂进自己怀里,“然后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