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今年却仍是天寒地冻,直至今日方才感到一丝暖意。
待入了宫,离宫宴开始尚有些时辰,奚云初和林霜依便在御花园中闲逛起来。
不知不觉间,二人便行至御花园深处的晔泉边上。
此处离各宫的距离颇远,平日甚少有人到此处闲坐。泉边常年有各色鲜花盛开,夏季凉爽避暑,冬季泉中结冰,还能看到泉内冰冻住的鱼儿。
二人走到一旁的碧玉亭坐下,此刻这里乍暖还寒,宁静雅致,倒是别有一番景色。
“走着走着竟到此处来了!云初,你还记得吗?我们便是在此相识的。”林霜依忆起幼时旧事,含笑说道。
奚云初微笑开口:“自不会忘。那日我到晔泉,便见你坐在泉边。”
那年她才刚足八岁,父亲与大哥出发去北境之前,姑母便将她接到宫中。
她向来喜静,加之思念父亲和兄长,便时常悄悄独自到晔泉,一坐便是半天。
那日,她去到晔泉边,便发现年幼的林霜依坐在她平日坐的地方,荡着腿悠然自得地看鱼儿吐出一连串的泡泡,又轻轻地投入一颗小石子将鱼群吓得四散开来,欢腾得很。
林霜依接着道:“哼!当时周锦歆还想将我推入泉中。幸得你提醒,我才及时反应过来。谁料,她自己一时不慎,反而自己落入了泉里。”
周锦歆是当朝丞相的嫡女,姑母是当朝皇后,与奚云初一样,时常在宫中常住。
奚云初思及周锦歆当日的样子,也不由地笑出声来。
林霜依恨恨道:“就是因为当日这事,她对你我二人一直怀恨在心。尤其经常与你在宫中相遇,这些年可没少为难你。”
奚云初还未出声,便在小径上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可不就是晔泉边结仇的周家小姐。
周锦歆一身鹅黄长裙,婀娜多姿,粉妆玉琢的脸颊上却显出一丝病容,身后还跟着三四个世家小姐。
她方才老远便看见这二人坐在碧玉亭中,就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世家小姐们自是知道她与这二人不合,于是并未有人开口。
倒是周锦歆走到近前,娇声道:“二位小姐好雅兴啊。”
林霜依神色冷了下来:“你们也不遑多让。”
周锦歆却并不看她,走到奚云初身旁:“听闻,今日皇上会给奚小姐和三皇子殿下赐婚,奚小姐真是好福气啊。锦歆在此先恭喜了。”
奚云初浅笑,回道:“多谢周小姐,此事全凭皇上和姑母安排,云初也做不得主。”
周锦歆笑容更甚,美艳杏眸中却划过一丝狠厉:“那不知,奚小姐又是在何处勾搭上了北胤侯,竟让北胤侯为你害死了我表哥!”
奚云初愣了愣神,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霜依站起身,挡在奚云初身前:“你在这里吠什么?”
周锦歆冷哼:“奚小姐不知道吗?上元节当日,我表哥喝醉路过茶楼,不过与你说了几句话,第二日就死于非命了。”
“难道不是因为奚小姐?”
奚云初恍然大悟,当日那人直直地冲她过来,她自报身份后仍出言不逊。原来这人竟是周锦歆的表哥?那便说得通了。
“那人是你表哥?他当日想要图谋不轨,幸得北胤侯出手相助。后续如何我并不知情,但想来该是罪有应得。”
她确实不知那人后来如何,可那人品性如何,当日是如何羞辱她奚家,奚云初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忘。
周锦歆一顿,恨恨地看着奚云初。
她当日在凌霄阁旁的茶馆,远远便看到奚云初和林霜依,便唤了小厮去找这个好色的远房表哥过来,故意去了奚云初所处之地。
岂料,那个蠢笨如猪的表哥不仅没有教训奚云初,第二日一早,竟死在了她的房门口。
她看到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病了好几日,还被父亲训斥了一番。
奚云初说完,也不待周锦歆回答,握着林霜依的手,离开了碧玉亭。
只余周锦歆在身后气得跳脚。
走出老远,林霜依才突然回过神来:“云初,你的意思是,上元节那夜是周锦歆故意找人害你的?”
奚云初点了点头:“只是今日的猜测罢了。”
“我刚刚就该打死她!”林霜依说着,柳眉倒竖地就要往回走。
奚云初连忙拉住她:“好了好了,霜依姐姐,咱们不与她计较了。”
“宫宴要开始了,我们快过去吧。”
昭阳殿。
此时殿内已聚集了不少人,觥筹交错,鼓乐笙歌。
奚云初莲步轻移裙裾蹁跹,花枝金步摇随着袅娜的步伐轻轻摇曳,当真是步步生莲。
她辅一出现,便吸引了众多世家公子小姐们的目光,款款落座于奚贵妃和奚流风身后,坐定后四面八方仍不时飘过来许多打量的视线。
不出片刻,殿内已尽数坐满,只除了皇上、皇后、太后和皇上下首的位置虚席以待。
奚云初前方是奚月枳和奚流风,奚月枳照例是一遇到奚流风,便开始数落。
奚流风则是一贯地左耳进右耳出,一副无所顾忌破罐破摔的模样。
奚流风在朝中任兵部侍郎,表面是个正二品官员,实则却被奚流风做成了闲职。他每日的公事更像在京中招猫逗狗,沾花惹草,就连原本对他寄予厚望的兵部尚书也逐渐对他放任自如。
朝中众人或看在定远将军和太后贵妃的面子,又或许是与他风月场里当真混出了几分情义,对他倒是十分忍让。
虽说奚流风本人非常不靠谱,但对奚云初倒是一直十分疼爱。
“你近日又住到听烟楼去了?我听初儿说,你自北境回京后便没有归家。”
奚月枳暴躁地阴阳怪气,她要见奚流风一面十分不易。若此时不是宫宴,只怕她已然要开始动手了。
奚流风回头瞟了一眼奚云初,怪这个小叛徒又给阿姐告他的状。
奚云初轻轻吐了吐舌头,假装左右四顾,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无论住到哪里去,心里装的,却全都是我们奚家啊。”奚流风作势给奚月枳跪下,双手合十告饶道,“求求你了我的好姐姐,在宫宴上给你的弟弟留些脸面吧。”
奚云初在后方竖起耳朵偷听,一时间忍俊不禁。
一抬头,却刚好对上一双熟悉的浓墨般的黑眸。
来人一身绛紫色锦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许是战场上待的时间久了,眼神如寒星,周身一股寒意,自带冷漠肃杀的气场。
奚云初的笑容霎时僵在了脸上,那人毫不在意地移开目光,缓缓在皇上下首位置上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