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
苦非步步后退。面前的女人让他感到全身都一阵阵的发寒。原楷嫣是位列左一的长老，仅次于大长老之下，实力甚至隐隐比祁天还高上一线。她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也正是她的与世无争。相比之下，祁天更具有倾向性与攻击性，这是苦非等人选择跟从祁天的主要原因。如果这个天人宫里的人当真闹翻，他们本来有把握大长老不出面，原楷嫣持中立，这样一来许灵望那老猴子哪怕是再大本事也掀不起浪来……
千算万算，他们没想到大长老居然对此事起了兴趣。原楷嫣的态度转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大长老的关注。
大长老对莫离和鬼界的事表现出了意想不到的关心。这让天人宫中众人的心态隐隐变化了。可以说，如果在此刻大长老表现出了明确的反对态度，林碧峰他们酝酿了如此久的计划，恐怕将功亏一篑！
不能再损失人手了……苦非警惕地盯着原楷嫣，脚步下踏的路面上开始荡出一圈圈阵图。他们必须在大长老表态之前，做完一切……
哪怕是这个人，在他全力施为下，恐怕也不好强来吧……苦非自忖自己的阵图在上界数一数二，领悟空间法则的他在天人宫是很占据一席之地的，原楷嫣虽然强势，要强行抹杀他，恐怕必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等买卖，这女人一定不会蠢到去做。那么明知拦住他讨不了好，这女人会怎么做……
苦非的手在身侧虚握，一支透明的阵图笔在他的手中缓慢成型。这阵图笔没有原体，仿佛全然凭借灵力凝形，原楷嫣在看到那支阵图笔的时候，脸色也沉了下来。她微微摇头，用苍老的声音缓然道：“执迷不悟。苦非长老当真要做一个毁去三界的元凶么？”
“毁去三界？”苦非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笑了起来，“原长老，你活的年头也不比我短，想必也曾肆意用过鬼气，在那以前，这天地之间何来三界！”
原楷嫣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道：“三界之存乃天地之理，三界混沌不明时，妖物横行、人相食相残，若非初代四位大长老横格三界，将鬼气强逼入鬼界，你我如今不知身在何方。”
苦非冷声道：“鬼气本存于三界之内，原长老想必也曾体会到鬼气炼体的无上绝妙之处，前人仅需百年便得从奉中踏入奉上，而今！原长老不如看看，而今上界又有多少奉中永世不得踏入奉上！”苦非将手中阵图笔狠狠一挥，厉声道：“我苦非数百年才凭极上天资踏至如今地步，原长老道行深远，自不必忧心大限之至！”
原楷嫣微微阖眼，道：“原来苦非长老是大限将至……”
世间万物，但凡未曾脱离这三界，便必将受天道之限，哪怕是天人。只是天人的寿命太长，在普通人眼里长得仿佛天寿，也时常被天人自己忘却。然而境界高的天人却将在大限将至之时领会到这一切。延长寿命的唯二方法，就是提升境界、锻炼体魄。延寿的丹药对天人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苦非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他的境界在这上界几乎可说站在了金字塔的顶层，然而这终究是无法敌过岁月的流逝。他的身体太老了。阵图师是天人中*最不容易保存常青的一类，因为他们的战斗通常不需要过大的体力劳动。他的境界也太高了，高到不容易再升一步。或者说他也不知道他的更高一步究竟是什么、下一级门槛在哪里。他的时间已经到了。
如果无法从境界上下手，他必须不惜一切手段锻炼*。而鬼气——就是最快的方式。
*
漆黑的鬼气在金色的四周蠢蠢欲动。被包围的灵气却没有半分被囚禁的姿态，它们呈针刺状向外延伸试探，带着一种不容滞缓的态势。
叶未双站在金色灵气的中间，阴冷地怒视着那对他来说极其庞大的阎罗。
“你的身上有莫离的灵魂……我嗅出来了……”叶未双低沉地说。他的声音在胸腔内共振，在大殿中回响，惹得殿上的鬼差一阵阵地骚动。
“……前上仙莫离取我等本命灵牌，易之以魂魄，自成两清！”阎罗嗡嗡的声音在大殿中震荡，四周的鬼兵与惊疑不定的判官顿时安静下来。一殿秦广王面色凶煞，一双牛眼突暴，眼珠直盯着下方那金色的虬龙。
虬龙缓慢盘动，在一团金色中游弋。叶未双冷眼与秦广王对视，面对着执掌生灵死亡之后灵魂的阎罗，面上没有丝毫惧色。他捕捉到了秦广王的词，口中缓慢道：“前上仙……”
秦广王的神色动了一下，道：“莫离之魂魄自半个时辰前踏入鬼界之时起，便已无存剩其自省魂灵，而今业已位列阎罗，其魂魄自生死簿上购销，此三界自当无此上仙莫离——”
“胡、说、八、道——！”叶未双浑身煞气如同爆炸般膨胀开来，浑身灵力如同一个巨大的刺猬。身为神兽的气息压迫和那庞大的灵压生生让他这渺小的身躯显得庞大无比。
“放肆！”粗犷的声音如同滚雷般从另一头传来，伴随着黑气的逐渐汹涌，一尊尊的阎罗像缓慢地从黑气至中凝实而固化，“来者何人！不禀汝之姓名，擅闯阎罗宝殿，无礼于阎罗之秦广，还不速伏待缚！”
伴随着这一尊尊阎罗像逐渐成形，叶未双的冷笑逐渐放大了，他咧着嘴说道：“正好，都到齐了。”
叶未双将身体昂了起来，看着那一尊尊高大异常，轻易不出现的阎罗真身，低低吟叫了一声。这一声龙吟绵长而悠远，将其周身的死气清扫一空，竟然形成了一个真空带。随着这一声龙吟的升空，他渺小的身躯上逐渐有金光膨胀，这金色透明的光芒越来越大，竟然形成了一条同他动作与形态一模一样的透明的百丈巨龙！这是叶未双历经全劫后的龙灵！
一大一小两条龙，同时看着那十尊神色微变的阎罗，“龙之九子嘲风，龙双，可在你们生死簿上？”
十位阎罗齐齐色变。神兽不服天地之律，不纳生死簿。如果眼前这当真是真龙之子，那么阎罗殿，确实是管不着他的。这也是为何上界如此多的天人，奉龙为祖，乃至整个华夏都以龙为图腾。它们虽然身处三界之内，却跳脱了三界，天人想最终步入的境界，也即是成神界，与此同概念。然而此时秦广王的脸色却有些变幻莫测。眼前的确是真龙无假，如此庞大的龙灵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然而秦广王总觉得哪里有所偏差。他忽地一把夺过一旁判官手中生死簿，将那本黑色的簿子并于掌心，接着口中“咄”的一声，伴随着一阵汹涌的鬼气，那本生死簿面对叶未双，忽然之间急速翻页，接着停在了其中一页上。只见那一页上，在数排名字中间，赫然有三个字：叶未双。
楚江王怒喝道：“冒充龙子，汝——”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在生死簿照向叶未双之后，那上面的三个字，竟然渐渐地变化了。先是一阵扭曲，接着“叶未双”三个字变成了“龙双”。这两个字在簿子上忽然一阵金光，接着蓦地消隐了。那一格上，一片空白。
叶未双缓慢地笑了起来。自从他的名字被刻入龙族族谱，他的命数便已不再只有一条。他的前半生作为一个普通人叶未双活了将近二十年，而在第十九年，他成为了龙子。他的命数有无数条，从进入鬼界起，他的眼前便不断散落无数的预兆。无数纷乱而毫无章法的预兆。叶未双只是在须臾里抓住了一个预兆。如果他放弃了“叶未双”，那么十殿阎罗都将对他无所制约。他看着双眼瞪得铜铃大的楚江王和面色各异的阎罗，道：“莫离已归，尔等也该当遵行承诺，归还莫离魂魄了。”
“莫离已成阎罗，魂魄业已离散，归之无用，且其以十分之一魂魄易吾等本命灵牌，如今其已成阎罗，亦无可归还，留我等……”
“十分之一魂魄！”一道声音从殿外传来，叶未双和众阎罗都是一惊。只见一条比叶未双大了数十倍的金龙游弋而入，不至殿内便已沉声道：“十分之一魂魄最重不过致人丧智失忆，我还从未听过可致人化身阎罗！”
叶未双的双眼越瞪越大，忍不住叫道：“大、大哥！？”
龙夏缓慢地在叶未双周身盘了一圈，逼得叶未双只得将自己的龙灵缩小了几分，龙夏的眼里闪烁着些复杂的东西，他看着叶未双，却对十殿阎罗道：“——除非，他丧失了不止十分之一魂魄。”
叶未双的心狠狠一撞，只觉得自己的腹中翻腾，浑身的怒火几乎要烧毁了他。
十殿阎罗竟然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龙夏能感到叶未双周身的灵力都在爆炸，热度几乎要灼伤了他。那道红雷天劫似乎依旧残留在他的身上，此刻他的灵力都泛着微微的血红。
龙夏忍不住叫了一声：“小双……”
龙夏追着龙烟之后下来的。他终究是慢了一步，到阎王殿门前时，只看到龙烟死死绞着一尊庞大的阎罗，龙尾狠狠插入地下，少许鳞片翻卷，竟是流了血。龙夏这才猛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对这对父子到底有多重要。
龙烟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阎王殿……去帮我儿子……”
龙烟没说“去把我儿子拖回来”，而是“去帮我儿子”。龙夏没有二话，连忙冲了进去，却在看到叶未双的刹那间，忽然发觉那个当初在冰川里踽踽蹒跚独行的小龙已经长大了。他已经不再是一条未成年的龙了，他如今已能够独自面对十殿阎罗。他不再是龙夏的小龙了。
龙夏隐约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在看到叶未双为那个男人愤怒得红了双眼时，他的神色变化了好几番，最终沉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