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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汉满肋虬髯神态威猛但目光散乱行若颠狂显是个疯子。萧峰见他手中一对大斧系以纯钢打就甚是沉重使动时开合攻宁颇有法度门户精严俨然是名家风范。萧峰于中原武林人物相识甚多这大汉却是不识心想:“这大汉的斧法甚是了得怎地我没听见过有这一号人物?”

那汉子板斧越使越快不住大吼:“快快快去禀千主公对头找上门来了。”

他站在通衢大道之上两柄明晃晃的板斧横砍竖劈行人自是远远避开有谁敢走近身去?萧峰见他神情惶急斧法一路路使下来渐渐力气不加但拚命支持只叫:“傅兄弟你快退开不用管我去禀报主公要紧。”

萧峰心想:“此人忠义护主倒是一条好汉这般耗损精力势必要受极重内伤。”当下走到那大汉身前说道:“老兄我请你喝一杯酒如何?”

那大汉向他怒目瞪视突然大声叫道:“大恶人休得伤我主人!”说着举斧便向他当头砍落。旁观众人见情势凶险都是“啊哟”一声叫了出来。

萧峰听到‘大恶人’三字也矍然而惊:“我和阿朱正要找大恶人报仇这汉子的对头原来便是大恶人。虽然他口中的大恶人未必就是阿朱和我所说的大恶人好歹先救他一救再说。”当下欺身直进伸手去**他腰肋的穴道。

不料这汉子神智虽然昏迷武功不失右手斧头柄倒翻上来直撞萧峰的小腹。这一招甚是精巧灵动萧峰若不是武功比他高出甚多险些便给击中当即左手疾探而出抓住斧柄一夺。那大汉本已筋疲力竟如何禁受得起?全身一震立时向萧峰和身扑了过来。他竟然不顾性命要和对头拚个同归于尽。

萧峰右臂环将过来抱住了那汉子微一用劲便令他动弹不得。街头看热闹的闲汉见萧峰制服了疯子尽皆喝彩。萧峰将那大汉半抱半拖的拉入客店大堂按着他在座头坐下说道:“老兄先喝碗酒再说!”命酒保取过酒来。

那大汉双眼目不转睛的直瞪着他瞧了良久才问:“你……你是好人还是恶人?”

萧峰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阿朱笑道:“他自然是好人我也是好人你也是好人。咱们是朋友咱们一同去打大恶人。”那大汉向她瞪视一会又向萧峰瞪视一会似乎信了又似不信隔了片刻说道:“那……那大恶人呢?”阿朱双道:“咱们是朋友一同去打大恶人!”

那大汉猛地站起身来大声道:“不不!大恶人厉害得紧快快去禀千主公请他急想法躲避。我来抵挡大恶人你去报讯。”说着站起身来抢过了板斧。

萧峰伸手按住他肩头说道:“老兄大恶人还没到你主公是谁?他在那里?”

大汉大叫:“大恶人来来来老子跟你拚斗三百回合你休介伤了我家主公!”

萧峰向阿朱对望了一眼无计可施。阿朱忽然大声道:“啊哟不好咱们得快去向主公报讯。主公到了那里?他上那里去啦别叫大恶人找到才好。”

那大汉道:“对对你快去报讯。主公到小镜湖方竹林去了你……你快去小镜湖方竹林禀报主公去啊去啊!”说着连声催促极是焦急。

萧峰和阿朱正拿不定主意忽听得那酒保说道:“到小镜湖去吗?路和可不近哪。”萧峰听得‘小镜湖’确是有这么一个地名忙问:“在什么地方?离这儿有多远?”那酒保道:“若问旁人也还真未必知道。恰好好问上了我这就问得对啦。我便是小镜湖左近之人。天下事情当真有多巧便有多巧这才叫做无巧不成话哪!”

萧峰听他罗哩罗嗦的不涉正题伸手在桌上一拍大声道:“快说快说!”那酒保本想计几文酒钱再说给萧峰这么一吓不敢再卖关子说道:“你这位斧台的性子可急得很哪能嘿嘿要不是刚巧撞到了我你性子再急那也不管用是不是?”他定要说上几句闲话眼见萧峰脸色不善便道:“小镜湖在这里的西北你先一路向西走了七里半路便见到有十来株大柳树四株一排共是四排一四得四、二四得八、三四一十二、四四一十六共是一十六株大柳树那你就赶紧向北。又走出九里半只见有座青石板大桥你可千万别过桥这一过桥便错了说不过桥哪能却又得要过便是不能过左那座青石板大桥须得过右那座木板小桥。过了小桥一忽儿向西一忽儿向北一忽儿又向西总之跟着那条小路走就错不了。这么走了二十一里半就看到镜子也似的一大片湖水那便是小镜湖了。从这里去大略说说是四十里其实是三十八里半四十里是不到的。”

萧峰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阿朱道:“你这位大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里路一文酒钱本来想给你四十文这一给便错了数啦说不给呢却又得要给。一八得八二八一十六三八二十四四八三十二五八和四十四十里路除去一里半该当是三十八文半。”数了三十九铜钱出来将最后这一枚在得斧口上磨了一条印痕双指一挟啪的一声轻响将铜钱拗成两半给了那酒保三十八枚又半枚铜钱。

萧峰妨不住好笑心想:“这女孩儿遇上了机会总是要胡闹一下。”

那大汉双目直视仍是不住口的催促:“快去报讯啊迟了便来不及啦大恶人可厉害得紧。”萧峰问道:“你主人是谁?”那大汉喃喃的道:“我主公……我主公……他……他去的地方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还是别去的好。”萧峰大声道:“你姓什么?”那大汉随口答道:“我姓古。啊哟我不姓古。”

萧峰心下起疑:“莫非此人有诈故意引我上小镜湖去?怎么又姓古又不姓古?”转念又想:“倘若是对头派了他来诓我前去求之不得我正要找他。小镜湖便是龙潭虎穴萧某何惧?”向阿朱道:“咱们便上小镜湖去瞧瞧且看有什么动静这位兄台的主人若在那边想来总能找到。”

那酒保插口道:“小镜湖四周一片荒野没什么看头的。两位若想游览风景见识见识咱们这里大户人家花园中的亭台楼阁包你大开眼界……”萧峰挥手叫他不可罗嗦向那大汉道:“老兄累得很在这里稍息我去代你禀报令主人说道大恶人转眼便到。”

那大汉道:“多谢多谢!古某感激不尽。我去拦住大恶人不许他过来。”说着站起身来伸手想去提板斧可是他力气耗尽双臂酸麻紧紧握住了斧柄却已无力举起。

萧峰道:“老兄还是歇歇。”付了店钱酒钱和阿朱快步出门便依那酒保所说沿大路向西走得七八里地果见大道旁四株一排版一共四四一十六株大柳树。阿朱笑道:“那酒保虽然罗嗦却也有罗嗦的好处这就决计不会走错是不是?咦那是什么?”

她伸手指着一株柳树树下一个农夫倚树而坐一双脚浸在树旁水沟里的泥水之中。本来这是乡间寻常不过的景色但那农夫半边脸颊上都是鲜血肩头抗着一根亮光闪闪的熟铜棍看来份量着实不轻。

萧峰走到那农夫身前只听得他喘声粗重显然是受了沉重内伤。萧峰开门见山的便道:“这位大哥咱们受了一个使板斧朋友的嘱托要到小镜湖去送一个讯请问去小镜湖是这边走吗?”那农夫抬起头来问道:“使板斧的朋友是死是活?”萧峰道:“他只损耗了些气力并无大碍。”那农夫呈了口气说道:“谢天谢地。两位请向北行送讯之德决不敢忘。”萧峰听他出言吐谈绝非寻常的乡间农夫问道:“老兄尊姓?和那使板斧的是朋友么?”那农夫道:“贱姓傅。阁下请快赶向小镜湖去那大恶人已抢过了头去说来惭愧我竟然拦他不住。”

萧峰心想:“这人身受重伤并非虚假倘若真是对头设计诓我入下的本钱倒也不小。”见他形貌诚朴心生爱惜之意说道:“傅大哥你受的伤不轻大恶人用什么兵刃伤你的?”那汉子道:“是根铁棒。”

萧峰见他胸口不绝的渗出鲜血揭开他衣服一看见当胸破了一孔虽不过指头大小却是极深。萧峰伸指连**他伤口四周的数处大穴助他止血减痛。阿朱撕下他衣襟给他裹好了伤处。

那姓傅的汉子道:“两位大恩傅某不敢言谢只盼两位尽快去小镜湖给敝上报一个讯。”萧峰问道:“尊上人姓甚名谁相貌如何?”

那人道:“阁下到得小镜湖畔便可见到湖西有一丛竹林竹杆都是方形竹林中有几间竹屋阁下请到屋外高数声:‘天下第一大恶人来了快快躲避!’那就行了最好请不必进屋。敝上之名日后傅某自当奉告。”

萧峰心道:“什么天下第一大恶人?难道是号称‘四大恶人’中的段延庆吗?听这汉子的言语显是不愿多说那也不必多问了。”但这么一来却登时消除了戒备之意心想:“若是对头有意诓我前去自然每一名话都会编得入情入理决计不会令我起疑。这人吞吞吐吐不肯实说那就绝非存有歹意。”便道:“好吧谨遵阁下吩咐。”那大汉挣扎着爬起跪下道谢。

萧峰道:“你我一见如故傅兄不必多礼。”他右手扶起了那人左手便在自己脸上一抹除去了化装以本来面目和他相见说道:“在下契丹人萧峰后会有期。”也不等那汉子说话携了阿朱之手快步而行。

阿朱道:“咱们不用改装了么?”萧峰道:“不知如何我好生喜欢这个粗豪大汉。既有心跟他结交便不能以假面目相对。”

阿朱道:“好吧我也回复了女装。”走到小溪之旁匆匆洗去脸上化装脱下帽子露出一头青丝宽大外袍一除下里面穿的本来便是女子衣衫。

两人一口气便走出九里半路远远望见高高耸起的一座青石桥。走近桥边只见桥面伏着一个书生。这人在桥上铺了一张大白纸便以桥上的青石作砚磨了一大滩墨汁。那书生手中提笔正在白纸上写字。萧峰和阿朱都觉奇怪那有人拿了纸墨笔砚到荒野的桥上来写字的?

走将近去才看到原来他并非写字却是绘画。画的便是四周景物小桥流水古木远山都入图画之中。他伏在桥上并非面对萧峰和阿朱但奇怪的是画中景物却明明是向着二人只见他一笔一划都是倒画从相反的方向画将过来。

萧峰于书画一道全然不懂。阿朱久在姑苏慕容公子家中书画精品却见得甚多见那书生所绘的‘倒画’算不得是什么丹青妙笔但如此倒画实是难能正想上前问他几句萧峰轻轻一拉她衣角摇了摇头便向右那座木桥走去。

那书生说道:“两位见了我的倒画何以毫不理睬?难道在下这**微末功夫便有污两位法眼么?”阿朱道:“孔夫子席不正下坐肉不正不食。正人君子不观倒画。”那人哈哈大笑收起白纸说道:“言之有理请过桥吧。”

萧峰早料到他的用意(.2.)他以白纸铺桥引人注目一来上拖延时刻二来是虚者实之故意引人走上青石板桥便道:“咱们要到小镜湖去一上青石桥那便错了。”那书生道:“从青石桥走不过绕个圈子多走五六十里路仍能到达两位还是上青石桥的好。”萧峰道:“好端端的干什么要多走五六十里?”那书生笑道:“欲则不达难道这句话的道理也不懂么?”

阿朱也已瞧出这书生有意阴延不再跟他多缠当即踏上木桥萧峰跟着上去两人走到木桥当中突觉脚底一软喀喇喇一声响桥板折断身子向河中坠去。萧峰左手伸出拦腰抱住阿朱身子右足在桥板一**便这么一借势向前扑出跃到了彼岸跟着反手一掌以防敌人自后偷袭。

那书生哈哈大笑说道:“好功夫好功夫!两位急急赶往小镜湖为了何事?”

萧峰听得他笑声中带有惊惶之意心想:“此人面目清雅却和大恶人是一党同。”也不理他迳自和阿朱去了。

行不数丈听得背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正是那书生随后赶来。萧峰转过身来铁青着脸问道:“阁下有何见教?”那书生道:“在下也要往小镜湖去正好和两位同行。”萧峰道:“如此最好不过。”左手搭在阿朱腰间提一口气带着她飘出当真是滑行无声轻尘不起。那书生中急奔却和萧峰二人越离越远。萧峰见他武功平平当下也不在意依旧提气飘行虽然带着阿朱仍比那书生迅捷得多不到一顿饭时分便已将他抛得无影无踪。

自过小木桥后道路甚是狭窄有时长草及腰甚难辨认若不是那酒保说得明白这路也还真的难找。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望到一片明湖萧峰放慢脚步走到湖前但见碧水似玉波平如镜不愧那‘小镜湖’三字。

他正要找那方竹林子忽听得湖左花丛中有人格格两声轻笑一粒石子飞了出来。萧峰顺着石子的去势瞧去见湖畔一个渔人头戴斗笠正在垂钓。他钓杆上刚钓起一尾青鱼那颗石子飞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鱼丝之上嗤的一声轻响鱼丝断为两截青鱼又落入了湖中。

萧峰暗吃一惊:“这人的手劲古怪之极。鱼丝柔软不能受力若是以飞刀、袖箭之类将其割断那是丝毫不奇。明明是圆圆的一枚石子居然将鱼丝打断这人使暗器的阴柔手法决非中土所有。”投石之人武功看来不高但邪气逼人纯然是旁门左道的手法心想:“多半是那大恶人的弟子部属听笑声却似是个年轻女子。”

那渔人的钓丝被人打断也是吃了一惊朗声道:“是谁作弄褚某便请现身。”

瑟瑟几响花树分开钻了一个少女出来全身紫衫只十五六岁年纪比阿朱尚小着两岁一双大眼乌溜溜地满脸精乖之气。她瞥眼见到阿朱便不理渔人跳跳蹦蹦的奔到阿朱身前拉住了她手笑道:“这位姊姊长得好俊我很喜欢你呢!”说话颇有些卷舌之音咬字不正就像是外国人初学中土言语一般。

阿朱见少女活泼天真笑道:“你才长得俊呢我更加喜欢你。”阿朱久在姑苏这时说的是中州官话语音柔媚可也不甚准确。

那渔人本要怒见是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满腔怒气登时消了说道:“这位姑娘顽皮得紧。这打断鱼丝的功夫却也了得。”

那少女道:“钓鱼有什么好玩?气闷死了。你想吃鱼用这钓杆来刺鱼不更好些么?”说着从渔人手中接过钓杆随手往水中一刺钓杆尖端刺入一尾白鱼的鱼腹提起来时那鱼兀自翻腾扭动伤口中的鲜血一****的落在碧水之上红绿相映鲜艳好看但彩丽之中却着实也显得残忍。

萧峰见她随手这么一刺右手先向左略偏划了个小小弧形再从右方向下刺出手法颇为巧妙姿式固然美观但用以临敌攻防毕竟是慢了一步实猜不出是那一家那一派的武功。

那少女手起杆落接连刺了六尾青鱼白鱼在鱼杆上串成一串随便又是一抖将那些鱼儿都抛入湖中。那渔人脸有不豫之色说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行事恁地狠毒。你要捉鱼那也罢了刺死了鱼却又不吃无端杀生是何道理?”

那少女拍手笑道:“我便是喜欢无端杀生你待怎样?”双手用力一拗想拗断他的钓杆不料这钓杆甚是牢固坚韧那少女竟然拗不断。那渔人冷笑道:“你想拗断我的钓杆却也没这么容易。”那少女向渔人背后一指道:“谁来了啊?”

那渔人回头一看不见有人知道上当急忙转过头来已然迟了一步只见他的钓杆已飞出十数丈外嗤的一声响插入湖心登时无影无踪。那渔人大怒喝道:“那里来的野丫头?”伸手便往她肩头抓落。

那少女笑道:“救命!救命!”躲向萧峰背后。那渔人闪身来捉身法甚是矫捷。萧峰一瞥眼间见那少女手中多了件物事似是一块透明的布疋若有若无不知是什么东西。那渔人向她扑去不知怎的突然间脚下一滑扑地倒了跟着身子便变成了一团。萧峰才看清楚那少女手中所持的是一张以极细丝线结成的渔纲。丝线细如头质地又是透明但坚韧异常又且遇物即缩那渔人身入纲中越是挣扎渔纲缠得越紧片刻之间就成为一只大粽子般给缠得难以动弹。

那渔人厉声大骂:“小丫头你弄什么鬼花样以这般妖法邪术来算计我。”

萧峰暗暗骇异知那少女并非行使妖法邪术但这张渔纲却确是颇有妖气。

这渔人不住口的大骂。那少女笑道:“你再骂一句我就打你屁股了。”那渔民人一怔便即住口满脸胀得通红。

便在此时湖西有人远远说道:“褚兄弟什么事啊?”湖畔小径上一人快步走来。萧峰望见这人一张国字脸四十来岁、五十岁不到年纪形貌威武但轻袍缓带装束却颇潇洒。

这人走近身来见到那渔人被缚很是诧异问道:“怎么了?”那渔人道:“这小姑娘使妖法……”那中年人转头向阿朱瞧去。那少女笑道:“不是她是我!”那中年人哦的一声弯腰一抄将那渔人庞大的身躯托在手中伸手去拉渔纲。岂知纲线质地甚怪他越用力拉扯渔纲越收得紧说什么也解不开。

那少女笑道:“只要他连说三声‘我服了姑娘啦!’我就放了她。”那中年人道:“你得罪了我褚兄弟没什么好结果的。”那少女笑着道:“是么?我就是不想要什么好结果。结果越坏越是好玩。”

那中年人左手伸出搭向她肩头。那少女陡地向后一缩闪身想避不料她行动虽快那中年人更快手掌跟着一沉便搭上了她肩头。

那少女斜肩卸劲但那中年人这只左掌似乎已牢牢粘在她肩头。那少女娇斥:“快放开手!”左手挥拳欲打但拳头只打出一尺臂上无力便软软的垂了下来。她大骇之下叫道:“你使什么妖法邪术?快放开我。”中年人微笑道:“你连说三声‘我服了先生啦啦’再解开我兄弟身上的渔网我就放你。”少女怒道:“你得罪了姑娘没什么好结果的。”中年人微笑道:“结果越坏越是好玩。”

那少女又使劲挣扎了一下挣不脱身反觉全身酸软连脚下也没了力气笑道:“不要脸只会学人家的话。好吧我就说了。‘我服了先生啦!我服了先生啦!我服了先生啦!’”她说‘先生’的‘先’字咬音不下说成‘此生’倒像是说‘我服了畜生啦’。那中年人并没察觉手掌一抬离开了她肩头说道:“快解开渔网。”

那少女笑道:“这再容易不过了。”走到渔人身边俯身去解缠在他身上的渔网左手在袖底轻轻一扬一蓬碧绿的闪光向那中年人激射过去。

阿朱“啊”的一声惊叫见她射暗器的手法既极歹毒中年人和她相距又近看来非射中不可。萧峰却只微微一笑他见这中年人一伸手便将那少女制得服服贴贴显然内力深厚武功高强这些小小暗器自也伤不倒他果然那中年人袍袖一拂一股内劲出将一丛绿色细针都激得斜在一旁纷纷插入湖边泥里。

他一见细针颜色便知针上所喂毒药甚是厉害见血封喉立时送人性命自己和她初次见面无怨无仇怎地下此毒手?他心下恼怒要教训这女娃娃右袖跟着挥出袖力中挟着掌力呼的一声响将那少女身子带了起来扑通一声掉入了湖中。他随即足尖一**跃入柳树下的一条小舟扳桨划了几划便已到那少女落水之处只待她冒将上来便抓了她头提起。

可是那少女落水时叫了声“啊哟!”落入湖中之后就此影踪不见。本来一个人溺水之后定会冒将起来再又沉下如此数次喝饱了水这才不再浮起。但那少女便如一块大石一般就此一沉不起。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她浮上水面。

那中年人越等越焦急他原无伤她之意只是见她小小年纪行事如此恶毒这才要惩戒她一番倘若淹死了她却于心不忍。那渔人水性极佳原可入湖相救偏生被渔网缠住了无法动弹。萧峰和阿朱都不识水性也是无法可施。只听得那中年人大声叫道:“阿星阿星快出来!”

远远竹丛中伟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什么事啊?我不出来!”

萧峰心想:“这女子声音娇媚却带三分倔强只怕又是个顽皮脚色和阿朱及那个坠湖少女要鼎足而三了。”

那中年人叫道:“淹死人啦快出来救人。”那女子叫道:“是不是你淹死了?”那中年人叫道:“别开玩笑我淹死了怎能说话?快来救人哪!”那女子叫道:“你淹死了我就来救淹死了别人我爱瞧热闹!”那中年人道:“你来是不来?”频频在船头顿足极是焦急。那女子道:“若是男子我就救倘是女子便淹死了一百个我也只拍手喝采决计不救。”话声越来越近片刻间已走到湖边。

萧峰和阿朱向她瞧去只见她穿了一身淡绿色的贴身水靠更显得纤腰一束一支乌溜溜的大眼晶光粲烂闪烁如星流波转盼灵活之极似乎单是一只眼睛便能说话一般容颜秀丽嘴角边似笑非笑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萧峰听了她的声音语气只道她最多不过二十一二岁那知已是个年纪并不很轻的少妇。她身上水靠结束整齐想是她听到那中年人大叫救人之际便即更衣一面逗他着急却快手快脚的将衣衫换好了。

那中年人见她到来十分欢喜叫道:“阿星快快是我将她失手摔下湖去那知便不浮上来了。”那美妇人道:“我先得问清楚是男人我就救若是女人你免开尊口。”

萧峰和阿朱都好生奇怪心想:“妇道人家不肯下水去救男人以免水中搂抱纠缠有份那也是有的。怎地这妇人恰恰相反只救男人不救女人?”

那中年人跌足道:“唉声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你别多心。”那美妇人道:“哼小姑娘怎么了?你这人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七八十岁的老太婆都是来者不……”她本想说“都是来者不拒”但一瞥眼见到了萧峰和阿朱脸上微微一红急忙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嘴这个“拒”字就缩住不说了眼光中却满是笑意。

那中年人在船头深深一揖道:“阿星你快救她起来你说什么我都依你。”那美妇道:“当真什么都依我?”中年人急道:“是啊。唉这小姑娘还不浮起来别真要送了她性命……”那美妇道:“我叫你永远住在这儿你也依我么?”中年人脸现尴尬之色道:“这个……这个……”那美妇道:“你就是说了不算数只嘴头上甜甜的骗骗我叫我心里欢喜片刻也是好的。你就连这个也不肯。”说到了这里眼眶便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萧峰和阿朱对望一眼均感奇怪这一男一女年纪都已不小但说话行事却如在热恋中的少年情侣一般模样样却又不似夫妻尤其那女子当着外人之面说话仍是无所忌惮在这旁人生死悬于一线的当中她偏偏说这些不急之务。

那中年人叹了口气将小船划了回来道:“算啦算啦不用救了。这小姑娘用歹毒暗器暗算我死了也是活该咱们回去吧!”

那美妇侧着头道:“为什么不用救了?我偏偏要救。她用暗器射你吗?那好极了怎么射你不死?可惜可惜!”嘻嘻一笑陡地纵起一跃入湖。她水性当真了得嗤的一声轻响水花不起已然钻入水底。跟着听得喀喇一响湖面碎裂那美妇双手已托着那紫衫少女探头出水。那中年人大喜忙划回小船去迎接。

那中年人划近美妇伸手去接那紫衫少女见她双目紧闭似已气绝不禁脸有关注之色。那美妇喝道:“别碰她身子你这人太也好色靠不住得很。”那中年人佯怒道:“胡说八道我一生一世从来没好色过。”

那美妇嗤的一声笑托着那少女跃入船中笑道:“不错不错你从来不好色就只喜欢无盐嫫母丑八怪啊哟……”她一摸准那少女心口竟然心跳已止。呼吸早已停闭那是不用说了可是肚腹并不鼓起显是没喝多少水。

这美妇熟悉水性本来料想这一会儿功夫淹不死人那知这少女体质娇弱竟然死了不禁脸上颇有歉意抱着她一跃上岸道:“快快咱们想法子救她!”抱着那少妇向竹林中飞奔而去。

那中年人俯身提起那渔人向萧峰道:“兄台尊姓大名驾临此间不知有何贵干?”

萧峰见他气度雍容眼见那少女惨死仍如此镇定心下也暗暗佩服道:“在下契丹人萧峰受了两位朋友的嘱托到此报一个讯。”

乔峰之名本来江湖上无人不知但他既知本姓此刻便自称萧峰再带上‘契丹人’三字开门见山的自道来历。这中年人对萧峰之名自然甚为陌生而听了‘契丹人’三字也丝毫不以为异问道:“奉托萧兄的是那两位朋友?不知报什么讯?”萧峰道:“一位使一对板斧一位使一根铜棍自称姓傅两人都受了伤……”

那中年人吃了一惊道:“两人伤势如何?这两人现在何处?萧兄这两人是兄弟知交好友相烦指**我……我……即刻要去相救。”那渔人道:“你带我同去。”萧峰见他二人重义心下敬铀道:“这两人的伤势虽重尚无性命之忧便在那边镇上……”那中年人深深一揖道:“多谢多谢!”更不打话提着那渔人足往萧峰的来路奔去。

便在此时只听得竹林中传出那美妇的声音叫道:“快来快来你来瞧……瞧这是什么?”听她语音直是惶急异常。

那中年人停住了脚步正犹豫间忽见来路上一人如飞赶来叫道:“主公有人来生事么?”正是在青石桥上颠倒绘画的那个书生。萧峰心道:“我还道他是阴挡我前来报讯却原来和那使板斧的、使铜棍的是一路。他们所说的‘主公’便是这中年人了。”

这时那书生也已看到了萧峰和阿朱见他二人站在中年人身旁不禁一怔待得奔近身来见到那渔人受制被缚又惊又怒问道:“怎……怎么了?”

只听得竹林中那美妇的声间更是惶急:“你还不来啊哟我……我……”

那中年人道:“我去瞧瞧。”托着那渔人便向竹林中快步行去。他这一移动身子立见功力非凡脚步轻跨却是迅异常。萧峰一只手托在阿朱腰间不疾不徐的和他并肩而行。那中年人向他瞧了一眼脸露钦佩之色。

这竹林顷刻即至果然每一根竹子的竹杆都是方的在竹林中行了数丈便见三间竹子盖的小屋构筑甚是精致。

那美妇听得脚步声抢了出来叫道:“你……你快来看那是什么?”手里拿着一块黄金锁片。

萧峰见这金锁片是女子寻常的饰物并无特异之处那日阿朱受伤萧峰到她怀中取伤药便曾见到她有一块模样样差不多的金锁片。岂知那中年人向这块金锁片看了几眼登时脸色大变颤声道:“那……那里来的?”

那美妇道:“是从她头颈中除下的我曾在她们左肩上划下记号你自己……你自己瞧去……”说着已然泣不成声。

那中年人快步抢进屋内。阿朱身子一闪也抢了进去比那美妇还早了一步。萧峰跟在那女子身后直进内堂但见是间女子卧房陈设精雅。萧峰也无暇细看但见那紫衫少女横卧榻上僵直不动已然死了。

那中年人拉高少女衣袖察看她的肩头他一看之后立即将袖子拉下。萧峰站在他北后瞧不见那少女肩头有什么记号只见到那中年人背心不住抖动显是心神激荡之极。

那美妇扭住了那中年人衣衫哭道:“是你自己的女儿你竟亲手害死了她你不抚养女儿还害死了她……你……你这狠心的爹爹……”

萧峰大奇:“怎么?这少女竟是他们的女儿。啊是了想必那少女生下不久便寄养在别处这金锁片和左肩上的什么记号都是她父母留下的记认。”突见阿朱泪流满面身子一幌向卧榻斜斜的倒了下去。

萧峰吃了一惊忙伸手相扶一弯腰间只见榻上那少女眼珠微微一动。她眼睛已闭但眼珠转动隔着眼皮仍然可见。萧峰关心阿朱只问:“怎么啦?”阿朱站直身子拭去眼泪强笑道:“我见这位……这位姑娘不幸惨死心里难过。”

萧峰伸手去搭那少女的脉搏。那美妇哭道:“心跳也停了气也绝了救不活啦。”萧峰微运内力向那少女腕脉上冲去跟着便即松劲只觉那少女体内一股内力反激动出来显然她是在运内力抗御。

萧峰哈哈大笑说道:“这般顽皮的姑娘当真天下罕见。”那美妇人怒道:“你是什么人快快给我出去!我死了女儿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萧峰笑道:“你死了女儿我给你医活来如何?”一伸手便向那少女的腰间穴道上**去。

这一指正**在那少女腰间的‘京门穴’上这是人身最末一根肋骨的尾端萧峰以内力透入穴道立时令她麻痒难当。那少女如何禁受得住从床上一跃而起格格娇笑伸出左手扶向萧峰肩头。

那少女死而复活室中诸人无不惊喜交集。那中年人笑道:“原来你吓我……”那美妇人破涕为笑叫道:“我苦命的孩儿!”张开双臂便向她抱去。

不料萧峰反手一掌打得那少女直摔了出去。他跟着一伸手抓住了她左腕冷笑道:“小小年纪这等歹毒!”

那美妇叫道:“你怎么打我孩儿?”若不是瞧在他‘救活’了女儿的份上立时便要动手。

萧峰拉着那少女的手腕将她手掌翻了过来说道:“请看。”

众人只见那少女手指缝中挟着一枚出绿油油光芒的细针一望而知针上喂有剧毒。她假意伸手去扶萧峰肩头却是要将这细针插入他身体幸好他眼明手快才没着了道儿其间可实已凶险万分。

那少女给这一掌只打得半边脸颊高高肿起萧峰当然未使全力否则便要打得她脑骨碎裂也是轻而易举。她给扣住了手腕要想藏起毒针固已不及左边半身更是酸麻无力她突然小嘴一扁放声大哭边哭边叫:“你欺侮我!你欺侮我!”

那中年人道:“好好!别哭啦!人家轻轻打你一下有什么要紧?你动不动便以剧毒暗器害人性命原该教训教训。”

那少女哭道:“我这碧磷针又不是最厉害的。我还有很多暗器没使呢。”

萧峰冷冷的道:“你怎么不用无形粉、逍遥散、极乐刺、穿心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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